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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们』前篇

『旅行者们』前篇

承载勇者菖蒲棺木的小船在茫茫沙海中载沉载浮。与大型的沙漠踏破船不同,小船没有独立的动力结构,在刮风的日子里可以顺风而行,无风的日子中,就只能在流沙的簇拥下,缓缓前行。

「故乡的传说,也不能尽数盲信呢。」

没有任何人类能听到幽灵的声音,侍奉生与死双子女神的巫女也不行。

风铃没能起到镇魂的效果,菖蒲的亡灵还弥留在棺木的附近,亡灵与棺木中的菖蒲,有着许多的区别,成为幽灵的菖蒲还是一副参加魔王决战前的模样,右臂也有好好的连在身体上,脸上的妆容也与棺木中由入殓师画上的浓妆有所不同。

还是这样的打扮更适合自己嘛,轻飘飘的素白色连衣裙什么的,根本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不过偶尔穿一穿也并不坏。

拥有意识是在葬礼开始之后的事情,醒来时就发现了被浓厚死亡阴影缠身的莉斯塔,露出难以理解表情的希斯缇雅,以及不愿意直视尸体的修尔洛兹。

理解了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但看到莉斯塔随时可能随自己一同离开人世,化为幽灵的菖蒲尝试安慰她。但不出意料地,声音完全没法传达过去。

明明做出了绝不能寻死的要求,却要在这时候打破与「恋人」最后的约定吗?

还有一种最后的手段。

菖蒲是有记录以来,唯一完全没有办法使用魔力的勇者,连简单的生火和照明魔法都做不到,而且队伍中居然有两位这样的英雄,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好在两人都早已习惯了无法使用魔法的生活,除了探索洞窟之类的地方有些不便,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并不大。

魔力完全是虚假的概念,魔法只是自我暗示而已。

稍微具有天赋的人,若拥有强大的意志力,不断地对自己施加自我暗示,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干预现实。

这样的干预现实的结果,就被称为是魔法。

进行大型的干预现实,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与专注力,也有一些魔法,同恢复魔法一般,要消耗施术者的生命力。意志力与天赋只要有所欠缺,就完全无法达到干预现实的结果。

生火这样的简单魔法,如果仅是出现火星这种级别的,大约十分之一的普通人都能做到。而照明这类的虽然十分简单,但需要持续耗费集中力的魔法,就相对不那么实用和受欢迎了,只有大贤者这样穷尽世间真理,对自己的寿命也满不在乎之人,才敢肆无忌惮地使用。

既然都成为了幽灵,也许能使用魔法?听说过的骚灵现象,不就是幽灵在尝试干涉现世与活人交流吗?

幽灵菖蒲给自己施加了「莉斯塔可以看见我」的暗示,强大意志力的话,大概……是满足的。

只要能够干涉世界,不就能向莉斯塔传达一些讯息了吗?

身体的核心部分,变得火热。本应该感受不到的心跳在努力地回应自己的暗示。

干涉的内容是「让莉斯塔能够看到幽灵」。只有一些入门魔法知识的菖蒲不明白自己在做的是极其困难近乎不可能成功的高难度干涉。

传说中的大贤者曾尝试过「隐身」,隐身是不停地对自己下达「他人看不见自己」此类的暗示,但让他人看见本来就不存在的事物的魔法在根本没有配合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是直接干涉「他人的意志」。

只有莉斯塔抱着强烈情感暗示自己「可以看见菖蒲的幽灵」,而菖蒲同时进行这样的干涉,才有一点点成功的几率。

完全不见成效,菖蒲只能选择了放弃而继续观看情况。

看到希斯缇雅很勉强地尝试驱散莉斯塔寻死的念想,换回的却是她激烈的抵抗。

果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在莉斯塔的眼中,在这件事上最没有说服力的,就是几乎等同于杀死菖蒲的希斯缇雅了吧。希斯缇雅将莉斯塔的注意从死亡之中转移到了对自己的怨恨上。

和希斯缇雅一起旅行了很久,在莉斯塔加入队伍之前,就已经遇到了希斯缇雅。同来自圣都的修尔洛兹似乎认为她是脑袋空空完全依靠本能生存的人。菖蒲却能体会到她只是不太善于将脑中的想法表达出来的人。时不时做出的大胆行动,一直在改变着自己对她的看法。

虽然很对不起希斯缇雅,也很想向她表示感谢,但现世与异界的高墙,阻隔了一切事物。

可以穿过船底,毫无束缚感地潜入沙海,这些都是自己早不属于现世居民的证据。

直到莉斯塔换上冰冷的假面,朝着与沙海不同方向离去的时候,菖蒲才因为她不在考虑寻死而稍微放了一点心。但这样在心中筑起高塔,将心灵冰冻后封锁的行为,也十分不妙。

菖蒲想以幽灵的身份陪伴在曾经是恋人的少女的身边。

至少,要等到她因为时间的消磨完全忘记悲伤,脱离自己的束缚,有办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找到新的恋人为止才行。

她快速地追了上去,在还未接近到少女身边之时,就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之后,就已经身在无法看见港口和船只的茫茫沙海中了。她尝试飞离这里,几经碰壁,才得出结论。

不能离开自己的尸体太远,一旦超出了某个距离,就会丧失意识。

那么,自己只能为了她,献上所有的祈祷吧。

不信仰特定神祗的菖蒲,暗自下定决心。

「万物皆有灵,所到之处皆有神。」这是故国的教义,没有特定信仰的故国认为,只要多数人持续地将某类存在当做神一样崇拜,就有可能诞生出新的神。

光之神也是这样诞生的吧,起初只是统治者用来让人民臣服的工具,但在人民的信奉之下,回应这份信仰的光之神诞生了。

菖蒲将这类由人类创造出的神,统称为「伪神」。

不知幽灵的祈祷有没有作用,菖蒲决定向曾被自己称为「伪神」的一切神祗,持续地献上祈祷。

况且,就这样一路向着沙海的尽头进发,也别有一番情趣。这也算是,实现了自己最后的愿望吧。

幽灵不会饥饿也不会犯困,没有任何的生理需求,与之相比,在沙海上的漫长航程,痛苦的像是监狱生活一般。

在祈祷的过程中,大量的回忆喷涌而出,菖蒲也不抗拒这些回忆,那些都是自己珍贵的,生存过的证明。

「不是所有的死者都会变成幽灵。」师父空挥着重型素振棒,一边告诫着年幼的菖蒲。「拥有未完成心愿的死者,才会变成幽灵。只要幽灵满足了心愿,就会成佛升天了。」

「我才不相信有幽灵呢!」力量不足以挥动素振棒的菖蒲,用的是小型的木刀。「幽灵都是大人拿出来诓骗小孩子的!像我这么乖巧又聪明的小孩,就算有幽灵存在我也不怕!」

「为师死了的话,在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能独当一面之前,都会化作幽灵缠着你,每天监视你有没有好好练习哦。」

「哇,感觉真糟,拜托你不要这样。我可不想被师父这种长着一脸性犯罪者模样的萝莉控大叔偷窥洗澡呢。师父这种萝莉控性犯罪幽灵只要看过一次我这种可爱幼女的身体,就会感激涕零到升天吧。」

「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啊……你的身体从小就给你洗澡的我都看腻了,我都能背出哪个部位有哪颗痣在。话说你这种咄咄逼人的讲话口吻和这么多危险用词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这样子说话以后可没有男孩子愿意追求你啊。」

「我这洁白无暇,吹弹可破的美丽玉肌怎么会有痣呢?况且,教我这样子说话的,不就是师父你吗?」菖蒲停下了挥刀的手,扮了个与早熟态度不符的,符合自己年龄的鬼脸。「看到讨厌的,一脸痴汉样的大叔,就要极尽所有的激烈言辞来讽刺他——这可是师父你说过的。我现在面前就有一位对可爱幼女留下口水还不停用粘腻视线视奸自己的痴汉。」

「其他薄脸皮的男人听到你这样说话,早就吓得逃走啦,这样以后该怎么嫁个好人家呢……为师对你的幸福十分担忧啊……」

「没有男孩子?我去追求女孩子不就好了?这可是西边大陆某位有名的皇后说过的话。」

「这样没有继承人的国家就让它灭亡吧!说起来,为什么是皇后不是女王?」

「师父太较真了,这样到头发掉光光,变成带有老人臭的油腻大叔的时候都找不到幼齿和年下女朋友哦,就算你哭着下跪舔我的脚,我也不会大发慈悲当师父的恋人哦。」

「可恶!尽提到为师的痛处!果然当年就不应该从你那恶鬼一样的亲戚手里把你救出来的!」

「师——父?今天的晚餐只有白水煮大米了哦,在你不给我买铃兰花之前,每天你的晚饭都只有白水煮大米哦?嘛,像师父这种人,饿死了也不会变成纠缠可爱幼女的幽灵,只会变成隔壁大众澡堂里的地缚灵吧。」

「对不起,你说什么为师都会听的,只有那个绝对不要!现在是三月份,让为师去买铃兰花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这种事情,用师父的口头禅说,用毅力克服不就行了吗?」

「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用毅力克服啊?」

师父对成年女性有特殊的恐惧感。师父的父亲非常早就与年幼的母亲结婚生下了他,之后又与比母亲大上不少的女子私奔了。他的母亲因为此事,也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师父经营着一家很小的剑术道场,坐下弟子只有菖蒲一人。道场是因为父亲的错,从父亲这一辈开始衰败的,在师祖的时代,最多拥有过五十名门生,师父每每提起这件事情,就会露出后悔和敬仰混合的复杂神情。

菖蒲的境遇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父亲与母亲并非通过结婚生下了她,被视为家族之耻的年轻母亲,辗转于几个亲戚之中,所有人都视她为累赘——还带着年幼的菖蒲这样的拖油瓶。是师父发现了这样的母亲和她。如果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带着孩子的母亲,是很难再嫁出去的。但年幼而早熟的菖蒲明白,母亲的确拥有这样的魅力。

母亲从未提起过父亲的事情。

来到西边的大陆之后,从吟游诗人口中听过「永远的少女」希斯缇雅的传说,菖蒲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

如果自己是母亲和「伪神」产下的,就能说得通了吧?

故国的国民大多是黑发黑瞳或是棕瞳,母亲也不例外,但菖蒲却是绀紫色。在漫长的旅行中,她所接触到的拥有绀紫色眼瞳的人,只存在于小部分沙漠之民和少数精灵中。而这两类,都是故国不曾见过的存在。

这太荒谬了。

师父借出了房子作为母女两人的居所,菖蒲起初还对师父十分警惕,以为他对母亲有所觊觎。母亲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产下了菖蒲,看起来像只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漂亮姐姐,对于年纪比母亲略大的年下控师父来说,正中他的好球带。

但很快就发现师父只是善良的大笨蛋而已,很快便放松了戒心。在看到他在道场空挥重型素振棒之后,就缠着他要学习剑术,作为自己继承道场后的第一位弟子,师父兴致颇高,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菖蒲。说是毕生所学,实际上都是一些很基础的知识,师父的母亲是师祖唯一的女儿,而本应该入赘继承道场的父亲接受不了道场枯燥的生活和偷腥猫逃走了,师父没有从母亲那里学到太多东西。

「乖徒弟,为师跑遍了整个地区,好不容易在山上树林边上的岩石缝隙中给你找到了在三月开放的铃兰花!」师父面露兴奋神色,展示着栽培在湿润土壤中,因为沉重的花蕾有些下垂的白色花朵。

菖蒲瞟了一眼师父手中的花盆,不悦地眯起了眼。「笨蛋臭大叔,那是曼珠沙华的远房亲戚雪片莲!不过看在你这么费尽心思来讨好我的丑态,今天的晚餐就换成蛋包饭也不是不行喔。」

「我要一份傲娇,多谢款待!咕……噗……」

幼女聚集全身力气所打出的拳头嵌入了师父的下腹中。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露出看大型垃圾般鄙视眼神的菖蒲用巨大的音量回应。「那种只出现在质量低下的儿童教育手册中的属性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啦!人家是暴娇啦!」

「饶了我吧……为师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了这种天然疯的性格。」师父又挨了唯一徒弟的充满娇羞能量的一记重拳。

菖蒲从师父手中抢过花盆,置于道场院子中不会被太阳暴晒的地方。完全没法与满口外星语言的徒弟进行正常的交流,但师父能明白她的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但是那样代替父亲,对自己非常温柔,教会自己剑术的师父,在十五年前就过世了。

死因也十分简单,在决斗中丧失了性命。

师父很弱,并非是传承下来的剑术弱,即便是基本功,只要能看清对手的动作,攻击其中不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就能简单取胜。师父死亡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剑术天赋。除了力气很大,能轻松使用五把竹刀以上重量的重型素振棒进行空挥,师父不再有其他特长了。

硬要说的话,师父只有「切纸」的水平,这是连报上流派名都不被允许的,作为道场的师范代会让人发笑的等级。

故国的民众,因为没有特定信仰的神祗,所以都没有进行洗礼仪式,自然也享受不到任何神的恩惠或是加护。

如果师父能获得剑术的加护的话,或者达到了「免许」的水平,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菖蒲在这方面比师父要强上许多。她充分地展示了在剑术方面的天赋,她的天赋,比信徒从神祗接受到的剑术的加护还要强大。

母亲已经可以一个人很好地独立生活了,尽管母亲从未责怪菖蒲,菖蒲却一直在内心中认为只要离开了自己,母亲就能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师父死后,连师范代都没有的道场很快关门了,留下的宅邸则由母亲来打理。菖蒲选择了乘上通往西部大陆的定期船,来到知名武术大师和具有特殊加护之人云集的西部大陆,周游各国进行剑术修行。

在剑术方面的过分突出,使得她被选为了光之神的勇者。但她从未抱有将使用流派发扬光大的想法,而且她的剑术本身就属于经历过诸多战斗领悟和磨炼出来的自我流派。

对于教会自己必要基本功的师父,即使师父很弱,对他的尊敬却丝毫没有随着实力的进步出现任何削减。

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开一家道场呢。

菖蒲的幽灵露出了微笑,但深知自己这种感觉派的人并不适合教导别人,这个念头迅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首先也得要有能看见幽灵又长得很漂亮的美少女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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